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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一十一章巳時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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傅長歌沒想過以自己一貫的作風,竟也有一天會放棄奔逃。

而此時此刻,他也的確不用跑了——倒在他身邊的屍體有六具,伴隨而來的是他身上六七處咕咕往外冒血的傷痕。

或許是還想見到顧辰生的求生欲,讓傅長歌雖然沒有選擇挾持丁祿炊逃跑,但卻在纏鬥之中掙紮了下來。

傅長歌抹了把嘴角的血,環顧四周——此刻的傅長歌有些殺紅了眼了,又或許便是他的本意使然,他看著那個在地上向外爬動的安家老仆。抄起了落在地上的直刀,結果了那人的性命。

地上的屍體變成了七具。

但傅長歌已經撐不下去了,他掙紮著向前走了幾步,最終還是頹然倒在了地上。

在傅長歌昏迷之前,他聽到由遠及近的馬蹄聲。

……

那刺向顧辰生的劍鋒被另一柄劍擋開了,待顧辰生回頭去看的時候,卻無比驚訝的發現,替他擋開劍的竟然是端岳門的門主應翰池。

而更令顧辰生震驚無比的是那刺向他的劍鋒的主人,並非別人,正是他的師叔林鶴達。

“師叔!”這驚詫的聲音來自於陳錦如,“你瘋了麽?”

不過顯然,林鶴達冷靜的很,“應門主,在下得提醒你一句,這是碧華劍派的家務事。”

應翰池之前並未大搖大擺的現身秋風渡邊,只是藏匿著,看了顧辰生和烏狄的整場比鬥。

他遵循了給傅長歌的承諾,在顧辰生力有不待之時,救下他一命。但就連應翰池也未曾想到他竟然不是從烏狄手中,而是從林鶴達手中,給顧辰生擋開了致命的一擊。

至此應翰池便兌現了給傅長歌的承諾,而林鶴達口中的一句家務事說出口,應翰池便再也不好幹涉什麽。他一句話未說,只是深深看了顧辰生一眼,便飛身回到了岸上,站定在了遠處。

若是擱在平日裏,有應翰池這般在武林之中德高望重的人看著,就是什麽緣由,林鶴達也是得停手的,總不能和自家的師侄在外人面前撕破臉。

但今日顯然不是往日。

經應翰池這麽一攔,林鶴達沒有作罷不說,反倒提劍飛身到了秋風渡渡口之上,對著顧辰生擺出一副攻勢。

“師叔,你這是何意?”

“我是何意,不如你問問你自己。”林鶴達竟然還頗顯出幾分憤怒與咬牙切齒來,“你既不肯殺烏狄,莫不是與他串通一氣?”

這下顧辰生可實在是怔楞了,他根本不知道林鶴達此言是從何而來,“師叔何來此言?”

“我一直想不通,你那個來歷不明的朋友傅長歌,怎麽就那般莫名其妙的出現在碧華山,再莫名其妙地救了你,直到說他和烏狄串通我才明白,定是你們合謀殺死了少嵐!”林鶴達邊說邊持劍向顧辰生攻來。

顧辰生手中既無兵器,更應林鶴達乃是長輩,一時無措、不好還手,再加之之前經過了一場惡鬥本就脫力,連連躲閃之下,竟也被劃出了幾道血痕。

“林師叔,想必是有什麽誤會罷?阿蟠怎麽可能串通外人,暗害碧華劍派派中弟子?”此時張炳彪也持劍趕了過來,作為大師兄,他處理門派事務眾多,按理說妥當如張炳彪,不應該像顧辰生一樣無措。但對方畢竟是自己的長輩,還是平日裏對自己厚愛有加的、此時顯然是因為親弟之死而歇斯底裏的長輩。

林鶴達持劍攻擊,顧辰生躲避連連張炳彪又是連連抵擋。一旁的陳錦如幾乎是不知所措的呆坐在石頭上。

“師叔,師兄,你們這是做什麽?別打了呀……唉呀,等等,烏狄!”只聽得陳錦如驚呼出聲。

原來,就在這半炷香的時間裏,那杯顧辰生點住穴位的無敵,不知怎的沖破了穴道,竟然趁著一片混亂之時,既然跳入水中逃脫了,此時被陳錦如道出,眾人才看向旁邊那石頭之上,果然已經沒有了烏狄的蹤跡。

“阿蟠啊阿蟠,枉我當你將親子看待,果然你便是如此……裏通外敵,剛剛這烏狄的穴道是你所點吧,你就是有意將他放跑。”

穴道被沖破,按理本非什麽不尋常之事,更何況烏狄這般武功高強之輩,有些獨特的法門,那是再正常不過,但此時被林鶴達這般一說,倒是讓顧辰生顯得百口莫辯。

“還不快捉住這幾個逆徒,給你們的師叔報仇。”只聽林鶴達一聲大喝,之前在秋風渡周圍的那幾名青衣弟子,竟然結了劍陣跑過來,與林鶴達一同圍攻起顧辰生、張炳彪與陳錦如三人來。

——到了這時候,三人就是再遲鈍,也該意識到是什麽情況了。

有問題的自然不可能是顧辰生,也自然不可能是遭了“無妄之災”的張炳彪與陳錦如那邊,只有眼前這位“發瘋”的師叔了。

雖然早有傳言,碧華劍派中有內鬼,因而派中的門人才會連遭厄運。

雖然從未有人想到如此,但時至此刻,這“內鬼”已然自己跳了出來——只是眼下別說替門人除害,在圍攻之下,三人能否脫身都成了不可知之事。

顧辰生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,自己即使贏下了和烏狄的比鬥,反而要接著迎上同門師叔的劍鋒。

一時之間,內心震動可想而知,招式之間便也漸顯頹勢。

三人中武功最高強者非顧辰生莫屬,但此時顧辰生只是勉強抵擋,張炳彪和陳錦如倒是尚有餘力,但到底顧忌不能同門相殘,出手時便頗為掣肘,幾番下來也很是狼狽。

就在三人都快脫力之時,只聽秋風渡邊腳步連連, 一聲大喝傳到了眾人耳中——

“林鶴達,你殺了你的兩個師弟還不夠,還要將你的幾個師侄也全都殺光麽!”

顧辰生往岸邊看去,竟然看到了,本應該因為心疾在閉關之中的父親——顧闕。

……

從看見顧闕的那一刻起,林鶴達就明白自己徹底輸了。林鶴達預想過自己的計劃可能會出差錯,但他從沒想過竟會失敗得如此徹底——

“掌門師兄……我記得你尚在閉關之中。”林鶴達看著顧闕帶來的人將那幾個青衣弟子一一制服,便知自己這是一敗塗地,但他面色依然不改,只是這聲音依然能聽出是從牙縫裏逼出來的了。

顧闕躍到渡口之上,卻只是背手而立,“對,我若是因為突發心疾,現在應該仍在閉關之中,而且這閉關還不知道閉到何時……只可惜,我並非患了心疾。師弟,若不是你急功近利至此,非要此時置我於死地,以至於至那郎中竟在我藥中投入劇毒,以致露出破綻。我尚且不知,那玉堇花於旁人無礙,於我卻是一味劇毒。”

“我還說師兄怎麽來得如此快,原來是竟是此處漏了破綻……這事怕也只有掌門師兄你自己不知,你可還記得年少時師兄弟一同去往玉山,只有你聞了那玉堇花頭昏腦漲,甚至心力不足。再加上阿蟠是你親子,父子血脈相承,一試便知。”林鶴達此時竟是笑了,“你竟是忘了不成,當日少嵐看著你那狼狽模樣,可是好一番取笑……”

顧闕一聲厲喝:“你還有顏面提少嵐!同門之誼你即使不論,可少嵐與你,即使異母,但確是血親兄弟無疑。你們少時一同從家難中逃脫,有一起投到碧華山門習武,數十載啊。為了一個掌門之位,你勾結外人、謀害同門不說,竟連自己的親弟也不放過麽!”

“哈哈哈哈——親弟?師兄你是真的不知還是裝傻充楞,他林少嵐何時將一個庶兄當過親兄弟……為了一個掌門之位?哈哈哈哈——我是為了碧華劍派!”此時林鶴達到底是有些歇斯底裏了,顧闕聽他如此說,不免眉頭一皺。

“你顧闕全為成全自己的道義,抗狄抗狄,他大楚的朝廷尚且想著議和,就算傾盡碧華劍派又有何用?”林鶴達揚起手中劍指向顧闕,“你莫不是想帶著碧華劍派效法那七十年前的渺清山?當年渺清山的門人殺了北狄王子又能如何,到底不是招來門派被屠,山門付之一炬,就是到今天,那渺清山的山頭上半根草都沒長出來過……”

“林鶴達,你莫要一派胡言!”

林鶴達放聲大笑,“怎麽,要收拾我這個門派逆徒了?好啊,只一點,你顧闕有本事不要借著徒弟兒子的力,自己動手。到讓我看看你這當年得了師父無數誇讚的掌門大師兄,到底有幾分本事!”

聽到林鶴達如此說,顧闕只是大步上前,“好!我就應你。”

“父親!”顧辰生連忙伸手去攔。

張炳彪也道:“師父,你還未痊愈……”

“烏菟、阿蟠,無妨。”顧闕卻只是擺擺手,然後示意顧辰生將沈霭劍提起來交給他,“是替你們師叔的。”

顧辰生三人,還有圍在四周的碧華劍派眾弟子,只見到顧闕提劍之後,林鶴達飛身便向他斬來。

……

一劍。

任誰都沒想到,只有一劍。

林鶴達的喉間咕咕往外冒著血,他緩緩跌落進渡口的水流之中。

顧辰生看到這樣的場景,突然覺得頭痛——他好像想起了三月之前林少嵐的死狀。

“師父!”“師叔!”待聽見張炳彪和陳錦如的聲音,顧辰生才回過神來去看顧闕,卻見顧闕虎口崩裂,口中更是噴出一口鮮血。

“父親!”顧辰生連忙上前扶住顧闕。

“我無事,這也是舊傷了。”顧闕嘴上如此說,卻明顯能看出他的神態比之前更是萎靡,“把林鶴達……你們師叔,唉,帶回碧華山吧。”

“掌門師叔,他殺了我師父,還殺了三師叔……”

陳錦如低聲說道,話沒說完,卻被張炳彪拉住了,“他畢竟還是……林師叔。”

顧辰生沒有管張炳彪和陳錦如又說了些什麽,他攙扶著顧闕往岸邊走去,心中卻猛然想起另一件事——

傅長歌現在在何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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